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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0 卡亚集团大厦  安保人形温妮照例将一支霰弹枪背在身后，在一层前门与大厅之间巡视。此时的集团大厦内部已空无一人，仅有数名安保人形分散在不同区域守卫公司财产。黑暗之中，孤寂回响的脚步声应和着监控设备那一点红光的闪烁，这些设备的组合恰好足以覆盖大厦内部范围与正门前的一小片区域。  卡亚集团凭借人形行业的地位为其安保人形争取到了武器使用权，即使大厦坐落在人员密集的城市核心区。对此温妮并不能理解，自她出厂，上岗以来核心区附近哪怕一件持刀抢劫案都不曾发生过，哪里会出现足以威胁公司安全到需要使用枪械的犯罪活动？时间总是迅速冲淡人们的记忆，曾经轰动一时的卡亚集团恐怖事件如今已无人提起，也不会有人记得当时被感染而协助恐怖分子控制员工后被击毙的人形正是此刻巡逻的温妮。这般伤痕都可遗忘，自然无人会询问集团掌权人埃琳娜为何要保留下安保人形的持枪权限，为何会将那个本应因参与恐怖行为而被熔毁的人形在重置之后再度招募。  活动着腰间略显沉重的子弹带，温妮时常思想这是一重枷锁，限制她的活动范围，毕竟哪怕是曾经盛极一时的格里芬安全承包公司也不能让人形随意将武器在大街上显露出来。每个执勤的深夜，埃琳娜所做最多的便是在完成负责区域的巡逻后站在正门前，望着街道上稀疏的人群与车流发呆。不熄的灯影渐渐模糊，化作一大片晶莹而又朦胧的亮斑。温妮渐渐熟络这样的景象，直到她眼前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影。  来者是一位少女，身着短夹克与热裤，与一头利落的短发和夹在额上的墨镜相得益彰。这样对冬季毫无尊重的衣着只可能来自于人形，只是为何这般深夜到来，且径直走向自己？温妮打量片刻，这人形手中并无武器，她心中疑惑与警惕参半，垂下的手腕内侧在腰带上触碰，确信电击枪正挂在枪套中。温妮上前一步，决定先行探明来意。  “你好，请问需要帮助吗？”温妮露出友好的微笑，若是这个时间前来而无歹意，说不定是迷路了。毕竟当今人形心智所包含千奇百怪的初始设定，路痴并不在少数。然而温妮刚刚站住脚步，与对面一双英气勃发的紫色眼睛接触的瞬间，她的云图便一阵嗡鸣。眼前天旋地转，温妮尚不及反应，她的意识便中断。只过了几秒钟，温妮再度掌握素体的控制权，与系统重连的提示音一同升起的还有一种强烈的熟悉与抗拒，仿佛她曾经经历过同样的事。温妮怒视着人形，就要拔出电击枪发动攻击。  “啊，多谢您肯帮忙指路。”那人形似乎没察觉到温妮的敌意，爽朗一笑就抽身而去。这下温妮愣住了，难道是自己的心智出问题了？  人形转进卡亚集团大厦后方的街道，打开通讯模块，沉声说道：“这人形的视觉信息中提取到了目标车辆，可以排除三条错误路线。”  “收到。”尤里操作着电子地图，地图上用亮线标记出城市错综复杂的道路，然而有相当数量的道路并未点亮，或者说，因排除而黯淡下去。这地图的路线自黑市为起点，在多次排除之后只保留几条通向不同方位的路线，而此刻又是三条亮线黯淡，周边区域顿时变得简洁许多。  “队长，你似乎不怎么开心啊，还是说素体的损伤没能完全修复？”PPK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还不习惯入侵他人心智这种手段。”灰熊显得有些郁闷，她并不喜欢这样偷偷摸摸的行动方式，在她认知中，自己应当是骑着摩托飞入敌群，几个呼吸间将敌人全部放倒，而不是这样带着假笑去翻看别人心智。  “在足足三百多次之后？”PPK的表情顿时变得怪异而兴奋：“真是个强硬的家伙。”  “你是不是又在琢磨什么奇怪的东西？算了，这条路线上的追踪还没结束，我们继续行动。”  这场追踪至此也仅仅持续了数个小时，对于范围足足涵盖一座城市的行动来说，DE战术人形们的速度很快，然而事情的进程总是恒定，有‘快’的地方便意味着他处需要‘慢’来协调。  BENNY暂停了新兵们的训练。哪怕心性最是跳脱的人形也明白，这种暂停绝不是人形们的战斗力达标或者前一次任务的出色完成换来的休假，只是等待，等待足以支撑下一次行动的情报。DE基地一如既往宁静，宁静之下却多了一缕硝烟气。人形们枕戈待旦，咖啡厅中酒品的消耗量骤减，后勤人形们轻车熟路按着曾经于格里芬的备战状态工作，足以让BENNY在下令的一瞬间动用整支基地的力量。无人督促却不意味着训练场空空如也，仍有数支小队在不影响自身状态的情况下泡在其中，比如震荡小队。同列夫交手的唯一一支新兵小队，也远比所有人形都清楚自己的弱小。VECTOR远远守望，她确信这些新人能走得很远。  DE黑市行动后二十小时，入夜。  尤里敲响BENNY办公室的窗户，他清楚对方这个时间一定会呆在这里。办公室的窗帘并未遮起，尤里定睛观瞧，接着便愣住了。BENNY的确就在办公室中，不过屋内不只一人。却见BENNY靠坐沙发，银发的人形侧卧，枕在他膝头睡熟，月色正明，在两人间缀了些许恬淡而美好的气氛。此刻闻听声息，VECTOR惊醒撑起身体，两人皆是循声望去，尤里在两人眼中见到的疑惑与惊讶如出一辙。VECTOR面上泛红，掀去BENNY盖在她身上的长衣。BENNY则上前打开窗户，一阵无语。  尤里并不知晓VECTOR如今只在BENNY身边才得以安眠的病症，道是自己搅扰了这小两口，也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他讪讪道：“斯芬克斯，有结果了。”  “那你走门不好吗？”BENNY嘴角抽搐：“这可是三楼。”  “比较快。”  BENNY也知是正经事，强忍住将对方一脚踹下去的冲动让开身位让对方翻进来。VECTOR取了热水，用64式留在办公室的茶叶为两人沏上一壶茶水落在茶几中央，两杯茶按至BENNY与尤里面前。她并不擅此道，只是过去同64交往时也多少学了些东西。VECTOR默然在BENNY身侧坐定，涉及到之后的作战行动，她有必要旁听一番。  “咳，卡什马尔调来的档案很干净，纸面上挑不出什么异常。”他盯视桌面，茶盏之上水雾迷蒙，不甚真切，“这家PMC在两年前就已注册，比你离开国安的时间还早。而两年间，这家公司没有收到任何委托。”  “只怕是世人都不知道可以委托。”BENNY淡笑，笑中有苦意。  “是的，档案上记录的斯芬克斯总部地址我也去转过一圈，那里什么都没有，不过返程中甩了几条尾巴。”尤里取出一个文件袋，不慌不忙拆开。BENNY看向尤里的目光越发不善，他的样子哪里有扒窗户时的紧迫？“目前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一支官方力量，唯一的问题是这支力量属于谁？”  尤里自文件袋中取出一张照片，用手指慢慢捻在桌面上，调转个方向推给BENNY，就像挪动棋盘上的一步棋。BENNY端详起那照片，上面是一个健壮的男人，面容冷峻，眼神锐利。他的头发很长，却不凌乱，恰好不干扰视线；胡须没有理净，但停留在不显邋遢的范围。BENNY又拿起照片仔细观察许久，面相透露给他很多信息，比如这男人的精明，坚毅，这说明他会尽一切力量去完成他要做的事，然而这是个很有分寸，懂得取舍的人。BENNY将照片翻转，背面用粗记号笔写着一个名字：杰森·厄本。  “这名字没什么用，身份都是假的，名字怎么会用真的？”尤里说道，“若是这家伙的存在不是为了什么比曾经‘铁幕计划’还要特殊的计划产物——比如说美国的‘黑石楠’就产出了一批强大而善于伪装的杀手——那么他不属于联盟。夜魔的本职是清除掉军政方对联盟存在威胁的人员，而夜魔的数据库中却没有记载这样一个人。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如果我们真的动手，恐怕会导致外交问题。”BENNY不由得头脑发胀，随着搏动模块的每一次运作而爆发出轻微的疼痛。他用手指揉着额角，若是他说的这样，这条线索同中断没什么区别。毕竟这样一个特工，别说注册一个藏匿身份的PMC公司，带着一群人冲进辐射区清理了白色势力的痕迹，哪怕入境，没有莫斯科那群人的点头都绝计做不到。可DE若是也能得到这样的支持又何必要绕圈子？  尤里又是一愣，“动手？你不是打算将斯芬克斯灭了吧？”  “现在说这些没什么用。”BENNY只当是默认，他的视线自杰森的照片上移开，看着尤里：“卡什马尔对这事什么态度？”BENNY实际上在问国安的态度，这决定了DE还能否在这条线上坚持调查。  “他没有态度。”尤里笑道，“你第一天认识这老混蛋吗？他永远都等待你犯错的一天，可至少在你将事情办到无可挽回之前，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现在问题重新抛给你，指挥官先生：你要怎么做？”  “……追踪他，找到他，然后我们拿到下一步的线索。”BENNY沉思半晌，再度抬起头道。  “听上去很理想。”  “能办到吗？”这次是BENNY在问尤里，论及追踪的工作，始终还是尤里的负责范畴。  “希望真的很理想。”尤里说道，“茶还没冷，你们两个慢慢喝吧。”    次日  情报部门与侦察部门全员集合，连同作战部门的部分人形也被尤里抽调进这次行动。在简报即将开始之时，侦察部门与参与行动的作战部门人形就已先行出发，由于运输部门那些带有火控系统的直升机与运输机不具备驶入城市空域的权限，这些人形将在城外一个藏匿点降落，而前一次行动中DE所使用的车辆也停放在这里。简报通过通讯网络同步进行，尤里向人形们展示了杰森·厄本的照片，可她们的任务并非寻找这名潜藏于城市的PMC头子。  “DE所追查的弹药用于一次大规模收尾活动，考虑到战场实际规模与危险程度计算，这批弹药数量庞大，绝不是人力可以悄无声息携带的。目标一定使用了载具，推测为中型货运载具。第一阶段我们需要排查出这批载具与斯芬克斯的汇合点。”  在这一阶段目标下，人形们被分为两支。情报部门人形接受到了通过夜魔数据系统导引出的城市地图，地下交通网络与排水网络图。  “A组以黑市区域为中心，标记所有缺乏监控系统的道路。斯芬克斯想要掩人耳目，他们的人和车辆都会尽可能避开监控区域，甚至这些载具会分头行驶，让出外勤的人形优先沿着这些路线排查。”  “B组演算地下网络的运行情况，尤其是下水道这种无人涉足又没有监控系统的地方，演算要详细到每一处闸门与控制系统的变化会带来的影响。”  侦察部门与被抽调来的作战部门人形多以便于隐藏的手枪与微型冲锋枪作为烙印武器。她们的任务是深入街头巷尾，入侵一切人形的视觉信息来找出曾驶入黑市区域的车辆以及相关人员，这些信息再由前方人形传递回后方进行汇总整理。必要情况下，这些人形还需要为DE远程骇入提供条件，端得工作量庞大。区区数百人形塞进城市与一滴水落入深井区别无异，市民甚至不会留意到这微不足道的变化。  PPK站住脚步，面向灰熊，看起来在同她说些什么，眼睛却瞟向一个不起眼的拐角。  “天色已经不早了，队长大人。”PPK笑道，“这样的时间，寻常女仆可不会出门呢。”  灰熊下意识向着PPK视线的方向望去，那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人。  “何况，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人形了。”PPK说着，悄悄握住自己那支小巧的手枪，“虽然不知道是目标的挑衅还是单纯暴露行迹，可我们被人盯上了呢。”